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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共同感】

【二十二 共同感】

相似的人互相吸引,吸引的人相互模仿。原以为是完全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只要愿意相互沟通,说不定就能找到许多产生共感的地方。

尽管个性截然相反,伯和林小福都确认了对方不是坏人的事实。两人都只在意识到自身受到威胁时才采用武力,只不过小福的沸点比伯更低罢了。

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危险,但因为已经养成了保持警戒的习惯,没法完全放松下来。林小福获救的小插曲打断了亚和伯的理论,但在女孩安静地听完伯与少年的对话后,她选择继续相信伯。

一起吃晚饭让林小福与两人间的隔阂进一步消融,现在他可以放心地委托伯替他收集情报了。他们商议后决定以伯的角度而不是小福的名义对博士进行质问,这样能够对他造成压力,同时避免四号产生疑虑。

熄灭白炽灯后躺在铺有毛毯的地上,盯着被窗外夜色染白的天花板,伯思考起小福反馈的情报。

太讽刺了,灾难的源头是人类吗?明明想做出拯救生命的良药,到最后却都走上了害人性命的歧途。如果能找到器官重塑计划的发起者,说不定能从他那里问到小福仇人的事情,同样是调查,平台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会不同,借力是非常重要的技巧。

可是,那个发起者,对伯和亚来说却是个十足的混蛋。他服用基因药物导致孩子出现缺陷,想要挽救孩子生命的心情每个人都能理解,可是为了救人让更多人死去性质就不一样了。

虽然计划的初衷和执行效果可能都是好的,但在之后产生的变化让一切都沾上了血污。亚也只是孩子而已,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对她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本就已经无法原谅,在计划失败后一切都应当画上句号,但领导人却失去理智将铁罐头变成了血肉工厂,这更是不可宽恕的罪行。

房间里的三人,都是“孤儿”啊。

空气中的香味变得很弱,伯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双手温和地牵引着,渐渐地,疲劳像细沙一样堆积起来,他睡着了。

……

天还没亮伯就结束了睡眠,虽然没有太阳作为参照物就没法估计现在的时间,但早已习以为常的疲劳感告诉伯他依旧只休息了五个小时。几个月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前半夜和后半夜总有一个需要醒着。

在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另外两人也直着上身坐了起来,床上的亚有些迷迷糊糊的,她耷拉着脑袋,也许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窗外的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漏到地板上,再经过瓷砖的漫射,强度已经很弱了。不过,凭着这点光线,伯能够看清不远处的小福正把双手抱在胸前,搓着自己的胳膊。

夜里的地板有点凉,虽然教徒在房间门口放了几条毯子,但那些单薄的东西还是很难隔开凉冰冰的地砖。不过无所谓,亚有床可睡,两个大人熬一熬就过去了,小福离开后伯不久也会回到生死线上去。伯不会以获取负罪感为代价换得安逸生活的资格。

“真不习惯。”小福暗暗嘟囔了一声后又平躺了下去,伯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在灾难前一觉睡到天亮是很舒服的事,但在身体习惯紧张之后若要突然放松便很困难,那种感觉就像精力过剩的孩子被逼着睡午觉一样,躺下去不但没法获得平静,反倒会更加焦躁。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小福问。

“没有长期计划,得过且过。”伯给出了相当没有志气的发言。

小福没有加以劝诫,只是说伯的确是这样的人。

“姐姐今晚要睡不着了。”小福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忧虑,但随后便半开玩笑地说都是伯的错。伯打了个哈哈就带过去了。

两人小声地聊起了天,小福从伯那里问到了他对这一切闹剧的看法,伯给出的答复是:“所有人在最开始都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当然,这句话的隐藏含义是,到了之后他们都变成了疯子。之后,也许是意识到话题过于沉重没法用来充作消遣,小福主动说起了他和姐姐的故事。伯有些羡慕拥有过去的小福,即使小福被迫背负了痛苦的回忆,也比只剩下灾后记忆的伯要好。小福有过快乐的童年,但伯的记忆从开始起就是地狱。

这场灾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每个人都盼着英雄出现,结束这个黑暗的时代,但就连英雄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另一边,身体陷在软乎乎的床铺上的亚终于抬起了脸,可她并没有加入两人的谈话。亚在得知灾难的来龙去脉后就变得很安静,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说不定是在同情那个因为缺陷死去的孩子?

亚自顾自地盯着窗户,呆呆地望着被月光镶上银边的窗帘,就像外界的声音没法干扰到她一样。片刻过后,她把毯子扯到胸前,再次睡倒下去,将身子团成一团。

感染到脑部就救不回来了,即使用物理手段强行剥离,也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那,“别的东西”,会忘记自己的过去吗?会明白它已不再是人类吗?

……

太阳升起之后,教徒送来了食物,迅速地应付完毕后,伯按照昨日的约定在白袍人的引导下前往四号的房间。

当伯抵达目的地时,四号正面向窗外,似乎在吸收阳光。出乎伯意料的是,他原以为这个房间会有许多华丽的装饰品,至少是配备了更好的设施,但事实上,这里跟毛坯没有什么两样。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窗户和门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一个人?”四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地转过身子朝向伯。

伯习惯性地点头,但很快想起四号看不见,便立即补充了一句“是”。

“无碍。”不知四号指的到底是伯可以带上同行的人还是说通过动作传达想法也没问题。虽然四号失去了视觉,但她似乎能用别的方式感受到伯的一举一动。

“昨天的几件事都记得吗?”四号问出这句话的意图显然是要让伯自己打开话题。

“是,关于那个人,我希望能尽快放他走。”他已经和小福商议过了,如果四号不打算释放小福或者归还地图,就由伯寻找突破口想办法放走他,然后再销毁地图。伯座上宾的身份给了他这么做的机会。

“那就按你说的做,我已经清点了他的物品,除了武器都能让他带走。”四号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正面回应,比伯预想的要顺利太多。

不过,伯清楚现在还不是能松懈的时候。

“枪是我从守卫那抢的,包里的地图也是要给我的东西。”伯希望通过说明回收地图,枪只是一个用来分散注意力的幌子,没有子弹的枪械除了吓人以外没有别的作用。

“武器还是没法还给你,但是地图可以。”四号不假思索地说,“待我们谈话结束,会有人带你到仓库去取。”

“另外,上面的内容我擅自让人读了。”四号的态度并不强硬,她一直让自己表现出与伯对等的姿态,“我不得不这么做,希望你谅解。”

“我要说明的是,在将来,我一定会与那里的人类冲突。”

四号已经彻底接受自己与人类对立的事实,并合情合理地确认了她的位置。

“我不会主动进攻,但他们必然有一天被迫向这里迁移,届时我将为维护自身利益反击。”

“跟你们一起的那帮土匪,我已经抓过他们的人了,上回还只有三个,这次竟然直接翻了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四号将思考的主动权交到伯的手上,自己则通过问题来引导方向。

“人类的生存空间变小,开始互相残杀。”伯做出了回答,并根据自己获得的情报进行了补充,“他们在人为地摧毁补给点逼迫他人迁徙并乘机发起袭击。”

“所以,我判断人类在做与我相同的事,且没有任何建设性。”四号终于要将话题引向正轨,“从撤离的时候起就是这样,有人舍不得财产,不服从安排擅自用私家车逃离,那样的后果你应该在高速上亲眼确认了。”

是的,伯看到了。在扭曲变形、血迹斑驳且散发着腐臭味的金属残骸之上,盘旋着许多乌鸦。

“躲在地下车库的人倒不会把其他人害死,他们只是为撤离增添了一点压力而已。”四号接着说,似乎想要挑出人类所有的错误然后将他们贬得一文不值,“我听过最可笑的事,是一群人坚持认为灾难只是上面编造出来强征他们宅基地的谎言。”

伯想说那不全是那些人的错,任谁在感到害怕的时候都很难完全遵照纪律行动,如果没有了财产,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重头再来,这种事对很多人来说比生命结束更加痛苦。但伯最后没有为那些人辩解,弱点终究不是能够恬不知耻地拿来当挡箭牌的东西。

“我抓到过很多人,有属于管网组织的,有独立在外独自生存的,但无论哪种都是没有目的地活着,就像什么都不做灾难就会自己结束一样。这些人只是在苟活,他们的生存没有价值。”四号就像在陈述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伯为四号的发言感到震惊,她的思考方式已经能够容忍用价值来定义一个人是否有活下去的资格了,如果按照她的标准,伯同样也只是在苟活,想到这里的伯难免有些不安。

“人类都希望有人结束灾难,但却什么都不做,所以我来。”四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问伯,“你觉得现在的我是什么?”

在伯思考很久都没能得出恰当的回答时,四号接着问了下去。

“像那孩子说的一样,是杀人魔,是不是?”

伯没想到她会主动再提出这样尖锐的事,不明白四号的意图,伯开始警惕她的发言。

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开始出现攻击性的四号立即摆摆手,让伯不要紧张。四号绝对不希望自己失当的发言对同胞造成伤害。

“她说的没错,能有人正面指出来我反而觉得轻松。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我在做正确的事,那人类就没有被救赎的价值了。”四号轻轻叹了口气,表现出释然的样子,“我们走上了不一样的路,但我正希望如此。让那孩子作为‘人’活着是你的使命,怪物就让我来当。”

“所有事都要有牺牲,那些混蛋用我们的命引发灾难,我就只能伤害更多人结束灾难。”四号开始了正式的说明,“我在用三号进行试验,记得房间里的那些成熟的元蜮吗,它们已经没有攻击性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凋亡。”

“元蜮不是不死的,它诞生的目的不是毁灭整个生态圈,而是‘重塑’。它们的生命进程受到控制,到达下一阶段的时间是由上级决定的。元蜮在生长过程中会产生只植入不扩散的残缺组织,促进这种组织生长的激素可以像孢子一样传播出去,干扰其它个体的扩散。”

四号停了下来,确认伯能够消化她所说的内容后才继续下去。

“我们在用人体试验寻找量产那种激素的方法,只要把那种东西传播出去,让元蜮互相传染,最终就能通过削减数量的方式灭绝元蜮。”

“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跟三号也差不多了。我知道这样很疯狂,可我找不到第二个选项。”

四号的说明让伯愣住了。四号的确变成了采取极端方式处理问题的怪物,可她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这么做的,她一定也经历了相当多的挣扎才选取了这唯一的一条能够化解灾难的道路。

“把元蜮按在后颈上的测试原本是为了寻找自然抗体,如果能有那样的人说不定就可以避免这么巨大的牺牲了,但遗憾的是那个‘英雄’并没有出现。不过,我找到了你们,在最后能有人知晓我和三号在做的事,我很欣慰,谢谢你。”

“我不想这么活着,但也不准备白白死去,我要拖元蜮下水。”四号抬起脸,把双手贴到佝偻着的背后,“这里的人都是受到歧视的‘怪物’,驯服他们花了很多功夫,但他们很有用。那时候起我就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原来人可以活得这么残忍。”

听四号进行了如此冗长而沉重的说明,伯心里有了一种闷闷的感觉。

“我的事到此为止,你不会想知道我是怎么逃到这里的。”四号轻咳一声,将伯的注意力拉回来,“轮到你了,说说你们两个的身体状况。”

聊到这个话题之后,伯的神情便无法避免地显出不安。四号也许能够通过伯的描述诊断出亚的感染程度,但问题在于伯是否能接受那样的结果。伯不是没有做心理准备,但有些觉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烧,烧退后会看不见东西。最近呕吐过,并且自称没有饱腹感。眼睛里经常填满血丝,在那种时候会暂时失明。”伯尽可能让自己的言语精简,同时不要漏掉重要的内容,“前天出现肢体不受控制的情况,昨天…”

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感到尴尬,但他认为保护亚的隐私是必要的。他向前几步,凑到四号的耳边,小声地说明了亚出血的状况。

“有硬块,还弄破了你的手指。”四号点头,复述了一遍伯所说的内容。

那个孩子离元蜮很近了。

“在我接着说的时候,你得保持镇定。”四号伸开手,扶住伯的肩膀,就像要防止他因为受惊而脱力倒下一样。

“之前我看她的时候,以为她是元蜮。她的感染度相当高,已经快要赶上我了。”四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她得让伯先缓一缓,更糟糕的内容还在后面,“我流血之后的一个月,生产了第一批元蜮。”

伯像受到了雷击一样,脑袋里一片空白。

生产元蜮,字面意思,成为那些怪物的母体。只要走到那一步,就永远没法被当做人看待了,这是有判断力的人都知道的事。伯没法想象那个画面,他知道亚肯定受不了那样的折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一定会让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崩溃。

“我要…怎么救她…”

伯挣扎着抬起胳膊,握住四号的手肘,他的声音在颤抖,虽然内心依旧不愿相信四号述说的可怕事实,但他知道逃避没有作用。

四号咬着苍白的嘴唇,良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但是…”

伯没有听下文,失声喊了出来。他蹲在地上用双手抱住脸,反复叨咕着:“为什么!”

“但是我们可以回设施调查!”四号赶在伯情绪彻底失控之前补充完了后续的内容,她对此也没有多大把握,可是如果不给伯一点希望的话他会承受不住的。

扮演着彼此世界的另一部分的两人,如果被告知其中的一个得了绝症,感到惊慌失措和痛苦绝望而歇斯底里地怒骂命运是当然的事。

“白大褂可以回收那里的资料,说不定能推动试验进度。”四号匆忙地解释着,“按照原定计划,我们会在明年春汛,最迟夏汛之前释放成品。如果在那之前没法消灭元蜮,会有非常多的人因为决堤溺死,我会尽力避免那种事发生。”

“这个孩子比我优秀,她能坚持更久,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四号显出了人性的一面,尽管她变了很多,但依旧知道如何照顾他人的感受。

蹲在地上的伯猛地咳嗽起来,他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但却从指缝里渗出了散发着臭味的恶心粘液。

“昨天中午开始,就有点着凉…”听过四号补充的话和安慰后,伯的情绪倒是安定了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身体没有问题。

“你有出现过什么症状吗?”四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她俯下身,由下方扶住伯掩着嘴的右手。

“没有,只是伤口见光会非常痒。”伯抬起眼睛,疑惑地看向四号,他不认为自己幸运到能免疫元蜮,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的确没有出现过什么感染加深的症状,至少他自以为如此。

“你不是着凉!”四号似乎通过她手上沾染到的粘液确认了什么,“你当时是因为呼吸道的病被选中的吗?”

伯把手从口上移开,他没想到自己以为是感冒的小问题竟然能让四号如此激动。他很紧张。

“肺癌。”伯回答了四号的问题,“之后治好了。”

四号露出一个惨惨的笑,她摇摇头。

“我被抓进那里,是因为事故让我的手断到了肩膀。我也曾经以为治好了——你看看我的背。”

她要让伯注意的当然是突兀地竖在她背上的那只光秃秃的“翅膀”,严重畸形的多余的手臂。

“元蜮是不会治病的,它只懂替代。”

阳光被悠闲地飘过的云朵遮蔽,洒在伯脸上的只剩下四号的影子。

“你们还有希望。”四号转过身,从窗台上取来一块干净的抹布,递到伯的手上。

没有任何摆设的房间,窗户和窗台被擦得发亮。在伯来到这里之前,四号每天都会站在窗前思考。她不需要睡眠,因为她随时都在休息;她很少进食,因为阳光就是她的食料;她无需打理卫生,因为她身上永远留不住污垢。

“只要坚持到我们放出‘孢子’,就不算太晚。”四号握住伯的手,说道。

“你相信那个白大褂不会背叛你吗?回去的路上到处都是元蜮,而且设施也有辐射…”伯冷静下来,慢慢地擦净手上的污物,说。

四号像是自嘲一样笑了一声,她张开口——“我和他都是希望有价值地去死的人。”

四号的话让伯心里一痛。

现在的四号也许是个魔鬼,可是,她始终都对伯抱有善意,她也不过是个受害者而已。倒不如说,如果没有四号那残忍的计划,地狱一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有尽头。四号不是因为想杀人才去做的,她知道自己有罪,但也知道必须有人犯罪。

可是,为什么非得有人牺牲不可?

“或许,除了这么做以外还有别的办法。我们掌控的元蜮如果用来攻击其它的元蜮…”

伯的话只来得及说到一半,就被四号惨惨的笑声打断了。

“你是从那张地图标示的地方来的吧。”四号在伯疑惑的眼神中询问道。

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边的元蜮,每过一段时间会集聚一次,你以为它们在做什么?”

“记得零号吗?它的大军团,不会容许异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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